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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月的11本书:亲爱的,留住一切是有难度的

云也退 云也退 2023-02-1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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♢云也退


4月的11本书:

亲爱的,留住一切是有难度的  




 No.10



《傻瓜之光:白痴和他的时代》

(德)

博托·施特劳斯


读这本长篇散文就像有些时候遇到google核验用户身份,要你拖曳一块图片到合适的地方,让大图完整。拖到的那一刻完全可以理解,像这样:

 

“在我们观察伟大且沉默的绘画时,一些破烂的画流出了肮脏的污水。每一天,它们都把我们弄得脏兮兮的。那些伟大的作品则洗涤我们,除去视觉垃圾的巨流所带来的污渍。即使是那些仅仅表达了艺术家绝望心情的艺术品,也令人高兴……每一个由深沉的悲观主义者精心打造的句子,都在肯定这个世界。”

 

拖不到的时候完全是走神时间:“今日的共识性用培根哲学的市场偶像模式影响着彼此。在很久之前,它们(一种‘充满偏见的性情’之碎片)从紧密的相互依偎及人类种族的结盟欲望之中诞生……”感觉这本书的主要效用,应该是在作者之后办的活动里吧。




 No.9 



《斯宾诺莎》

(英)

莱昂·罗斯


《性与性格》、《西方的没落》、《释梦》、《资本论》,这些都是天才野蛮生长时代的产物。除它们外,同时代的思想写作一般都不忍卒读,因为既缺少天才,又没有起码的学术规范保住底线。


这本《斯宾诺莎》出版于1929年,看上去就像是一种天才不足、但在规范上早熟的思想写作。罗斯对他所研究的斯宾诺莎几乎不存褒贬好恶,只让斯宾诺莎用他自己的作品来介绍自己:一个平时清心寡欲、连辩论的时候都保持着一慢二看三通过的节奏,以一种温水煮青蛙的动作将上帝教彻底引向自然神论的哲学家。


这几句话非常好:“斯宾诺莎是唯一有勇气认真研究哲学的哲学家。所以,倘若我们要做哲学家,没有别的选择,我们只有成为斯宾诺莎主义者。”




 No.8 



《红发女人》

(土耳其)

奥尔罕·帕慕克

帕慕克的小说越来越像散文,早年构造一些传奇的野心彻底被描绘日常的习惯所淹没,这很好,对于不善于营造情节张力的他而言,绝对是扬长避短。

 

红发女人像一个岁月的见证者。曾经见过,后来见到,再后来又见到,直教人想起那句“亭亭如盖矣”。岁月感是作家上年纪的证明,同时也是一个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”的故事里常见的味道,更确切地讲,不是什么事没有发生,而是人物的活动没能改变从一开始就显露出来的趋势。

 

书里充满了读书体验。从读《列王纪》到读《俄狄浦斯王》,后边还有读《东方专制主义》,是主角的父亲让他们夫妇看的。写到这里的时候完全就是回忆录的感觉了。帕慕克的沧桑感很有个人特色,伴随着一种从来不曾为什么事情倾尽全力的小小怠惰。




 No.7 



《通向哲学的后楼梯:

34位哲学家的思想和生平》

(德)

威廉·魏施德


这一类书,只要不是日本人写,都值得看。尤其是德国人,绝然写不出令人厌烦的名人八卦味来,而日本人却完全有本事写成尿检报告。

 

魏施德这本书也是相当早了,1966年初版,当年这类书应该很少,所以作者行文有一种中正之气,希望在有限的篇幅里尽量概括得全面些。但每一篇的开头都经过运思,尽量贴近日常。写柏拉图:“日常生活中,如果有人提到柏拉图这个名字,多半指的是‘柏拉图式的爱’”。写斯宾诺莎:“如果要在哲学史上找挨骂最多的思想家,毫无疑问,非斯宾诺莎莫属”。写叔本华:“老实说,叔本华并不是和蔼善良之人。他非常厌恶同人,自称‘蔑视人类者’”。 




 No.6 



《什么是催眠

(法)

弗朗索瓦·鲁斯唐


好看,思辨句虽长但有绵延不断的节奏。鲁斯唐写的不只是催眠,他写的是对人格与知觉的众多层面的临床理解的经验,是理性和非理性之间那个暧昧的分界。催眠是技术,催眠也是哲学,法国人的本事就是把什么都玩成哲学。


有些话看过后,会觉得如果记不住实在是太遗憾了,比如:“我们文化里的一个共同之处,让我们相信理性在无理性中汲取力量,明智建立在荒诞之上,没有疯狂就没有天才。这大概就是西方个人主义赋予理性最高地位的结果。”本来这个相信就是理性自我反思的产物,现在鲁斯唐还要反思这种反思,完全意犹未尽。



 No.5 



《月光下的旅人》

(匈牙利)

瑟尔伯·昂托


上等的小说,要像好的RPG游戏一样,刚觉得踩地雷升级有些烦了,它就及时给你来段剧情,刚费力气走完一个迷宫,就有个一表人才的Boss等着你打一架。长短、大小、浓淡酸甜,比例都得调配好。


匈牙利人的小说,常常有种必要的贵气,或者说有点架子吧,这点比满不在乎的捷克人要强。在瑟尔伯·昂托这里,故事是一种深究,不可以说了半天,给你来一句“都过去了”、“何必呢?”“我当年就是这样”,等等。即使情节没有波澜,对话里要给足知识点,即使语言一时缺乏奇崛,人物依旧得保持引人入胜的魅力。


就说这些,已经把四月一直在打游戏的实情给暴露了。




 No.4 



《变老的哲学

(奥地利)

让·埃默里


这么个主题让人如此写出来,万一衰老有知觉的话,也要躲着埃默里这个疯子走。


而这书还不是仅仅沉思人体的自然规律的。埃默里对每一种体验都豪赌般地投入文字,但不是普鲁斯特的那种铺张,而是精简用力的:“辛苦的腿,不听使唤的心脏,造反的胃,你们这些敌人让我疼痛,这既想抚摩、保护、怜悯你们,又想把你们从我身体里扯出来,把你们更换掉的我。”充分的陌生化,彻底的肢解,对个人体验的完全的忠实。


埃默里残酷地跟自己的身体说:你拖累了我,你把我从其他选择里拖进你的里面而不让我离开;又残酷地跟他所用的语言说:我只是勉强用用你,为的是好让我的思考延续下去。他在写书的时候就知道写书不是抵抗残酷的办法,相反,写书是一个向敌人借取武器,试试锋利之后再还回去的动作。



 No.3 



《风格与幸福

(瑞典)

霍拉斯·恩格道尔


有些日子没读到这么有魅力的文学论文集了。瑞典人恩格道尔好像读的是另一个体系的西方正典,一个重心往高纬度倾斜的西方正典,比如说,他在谈到埃德加·爱伦·坡的时候会想到挪威的民间故事。神话也是他最经常的引用来源。对于卡尔维诺的《帕洛玛尔》,他说:这本书“在哲学上的两难困境是小说崇高的一面,但在卡尔维诺这里,崇高迟早会被其对立面渗透,也就是被平庸的和小资产阶级的情调渗透。”


恩格道尔提到每个熟悉名字的时候,都有陌生的味道:列维纳斯,罗兰·巴特,E.T.A.霍夫曼,荷尔德林,狄德罗,伽达默尔。文本、语言之类在法国结构派这里高度晦涩的概念,这个北欧人用起来锃光瓦亮,余音缭绕。




 No.2 



《环河》

(美)

奥尔多·利奥波德


“简而言之,可能产生的失败是所有爱好中必不可少的因素。”“对猎手的终极考验在于,他是否极度渴望去一片空地打猎。”“保护是一种鸟,飞得比我们瞄准它还快。”“与土地的和谐,就像与朋友的和谐,你无法珍视他的右手却砍断他的左手。”

 

利奥波德的日记里一直在写打猎,打大雁,打松鼠,打鹌鹑、松鸡以及鹿,还少不了钓鱼,还有一段话里专门点评鹿的皮肉内脏怎么吃,怎么保存,怎么用,一点不枯燥。到了后边的散文里却反思起了捕猎和土地保护的关系。利奥波德是个一流猎手般的写作者,有轻灵的转折和跳跃的洞见。自然写作容易流于无聊,但这本《环河》不比《瓦尔登湖》逊色。




 No.1 



《留住一切亲爱的》

《理解一张照片》

(英)

约翰·伯格


No.1很难选,得两本伯格拼起来可以扛得住。

 

如果只知道他要在《留住一切亲爱的》里要向伊拉克战争、以色列种族隔离等等释放炮火,我没兴趣拿起这本书。而拿起来了,就很想看完,觉得跟他当一段fellow-traveler是挺好的。

 

他那种反抗精神很可贵,同时他还有无敌的逻辑:他反复告诉读他的字的人,穷人没有多余的美德,穷人单凭其绝对数量就是美德;有钱人并不心虚,有钱人只要一考虑怎样对付穷人就开始心虚。

 

结合另一本书来看,伯格写的是摄影式散文或评论:他不必为了批判以色列而给哈马斯唱赞歌,甚至都不必说“巴勒斯坦人加入哈马斯是因为以色列的占领”这类的话——他很了解这样的来回撕扯多么没意思。在有必要给一个事情下点结论及表个态的时候,他笔头一宕去描写某个画面,或者来首诗。书中的诗都译得非常好。

 

他是玩视觉的,永远踩在他擅长的节奏上。他预期了愤怒和反抗的徒劳无功,于是带好相机,随时拍照留念。别人管这叫“政治赶集”,他说,不是这样的,我们要用图像来随时确认我们做过的事情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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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自由与爱之地:入以色列记》

作者:  云也退 
浙江大学出版社,2017年9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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